Wednesday, March 5, 2014

女魃 by 克麗絲叮





怎麼克服自己的命運呢?
我有一個故事想跟你說。



係昆山中有一位女子,喚為女魃,相貌古怪,比他人不同。女魃那等容貌難解釋: 身上布衣青松色,禿無髪,頭頂如樹皮。但是她那一雙綠眼睛最誘人注意,如黑暗處之翡翠珠。



似乎無人關心她,父親亦是。他居於遠方名山幽深,危然坐在高處。父親不關心女兒其實不足為異:女魃腳下踏之地,飄飄蕩蕩笑聲響之處,林樹便焦枯,花草葉葉凋,山河即無水。似有人念動咒語,使她不覺將周圍活水一口吸去。



因此咒法,父親不許她在平地行走,害怕稻米枯竭,田園荒蕪,永不下雨。女魃居住共工臺如收監。遨遊在松蔭之下,聽得樹枝呻吟聲,每日如此。在林深之處,輕輕移步,她望見花草枯乾凋零,卻等到她回頭看,便復生。



係昆山從未降雨。



不久女魃聽得雷鳴咆哮,戰鬥之喊聲,從南而來。蚩尤操兵造反,父親與蚩尤忽然交戰,而各有喜神祗助戰相隨。女魃心中便生憂慮,想著她一定要幫攻。



聽說她最喜愛的鄰居也出戰,一位俊美堂堂,丰姿英美的雨神,喚為應龍。是女魃父親黃帝傳了令,使應龍往平地飛,與蚩尤眾軍攻擊。之前,女魃常見他半空中斜掛,展翅前飛,默默的守護她,早晚間防備樹木過乾焦,忽然著火。等到她走至一邊,應龍便在燥乾的松林上大展降魔法,飛灑水來。既然應龍是雨神,而女魃是旱神,他們不能彼此靠近。但是女魃望見他在半空飛舞的樣子,心裡十分歡喜,而應龍愛聽她嘻嘻大笑聲。



盼望應龍的背後,女魃也想幫攻。



應龍飛向南邊去,將平地的河水引至遙遠西方,黃帝之國土。女魃再走再看,蚩尤戰戰兢兢,急欲提兵相戰。雨師與風伯念聲咒語,起大風雨,使天河泛漲,將黃帝旌旗淹蓋。
女魃大覺自己的法力,心中明白她要如何對敵。應龍無力戰敗蚩尤眾軍。黃帝必須解放她,才能取勝。女魃急急心慌,無不驚心。那時,她便得了令出戰。



雖然他的力氣幾乎已用盡,應龍飛騰回去係昆山,將女魃夾在他的龍爪裡,奔向戰場。



一旦她足下踏地,泥土變紅沙,田園成飛塵。風雨已完,雨師和風伯敗陣逃生。蚩尤害怕乾旱傳至各方各處,急急投降,立即當刑遭殺。天下太平,黃帝回歸西方高坐,想著國事。
女魃依然在平原遊蕩,尋尋覓覓一個新的家,新的人生。應龍回係昆山,不見蹤跡,但女魃卻不得復上。父親似乎她事一毫不理。不論她飄至何地,人便嗔怒唾罵,土不生,水不流。他們罵道:「旱魃,快走!不要回來!這裡不迎你!」



卻是無處迎她。



有一天,女魃哭倒在地,雙眼卻無法生淚。她踡跼身軀,幾日不動,大聲叫喊她的苦楚。女魃欲死亡,欲變化,欲與眾人相同,一直憐憫自己。



她越哭,平地越乾。



她哭得筋疲力軟,然後躺在地睡著了。



在花草中樹木裡,女魃安眠穩睡。枯河慢慢有水了。天降雨,農夫開始耕田耕地。日日雨下,雨下不止,田園積水,稻米受災危。瓦屋倒塌,人無寢處。常聞得人說,神祗戰爭擾亂天氣,卻是農夫受罰。



那時女魃方才睡醒,不知躺在何處。她不曾睡花草床,更不曾蓋蘆葉毯。是甚麼叫醒了她呢?有一位女孩兒推得女魃的手,可憐放聲大哭道:「姊姊,醒來!救我們,救我們!」女魃輕輕的起來,見那女孩弱體骨瘦,渾身水濕,滿眼墜淚。



烏雲漸漸消去,留下碧空清新。泥土變路徑,而蘆舍即刻曬乾。那小女孩拍手打掌大笑,女魃忽然喜不自勝,因為做自己而心喜。



一個個人從蘆舍中出來,將女魃圍在當中。不論男女,他們一一感謝不盡,一一拜她為神。女魃不知該如何答禮,便笑了一笑,轉身逃走。不欲再造得旱災,女魃跑入深林,至無人之處,坐在其間,不覺看著一棵松樹。



原來她的法力並不是詛咒。



自從她下了人間,離了係昆山,她已學了多少事情,走了多少路程?她便搖搖頭,想著自己長大了。



命運不公平。性命不由我們決定。女魃一直都想要一個普通的生活,卻無法改變她的性命。她天生的法力是控制不了的。



卻有些事情可以控制:她的言行,她去何地,影響何人。



她有選擇:她可以無意走在田園中,造得危害。她可以尋找一個無人之處藏身。或者她可以追尋水災之國,與人相幫。對他們來說,她的法力是吉祥的,不是詛咒。



女魃起來了,舉頭觀看。她欲幫人,造得人歡喜,不苦心。徑往前走,該找自己的地方了。


畫家:Beatrijs Brouwer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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